護士照護病人
康樂醫(yī)院安寧療護病房
如今，很多人認同一個觀點：生命不光要論“長度”，更應該注重“質量”。當人生走到了最后一程，怎樣度過、怎樣結束，才是有尊嚴、有質量的生命終點，引起了不少思考和討論。近年來，為生命提供撫慰、緩解痛苦的安寧療護服務漸漸走進公眾視野。日前，記者走訪了設置在蘭州市第三人民醫(yī)院(蘭州市老年護理院)和城關區(qū)康樂醫(yī)院的安寧療護病區(qū)，帶著關切和敬畏采訪這個特殊的話題。
住在這里的患者都處于疾病終末期，即生存期不超過6個月。記者步入安寧療護病區(qū)，這里的氛圍沒有想象中的哀傷，而是難得的寧靜與安詳，就像它的名字一樣。醫(yī)院是爭分奪秒的地方，但在安寧療護病房里，一切放緩，時間仿佛慢了下來。住進這里的人，已經準備好了用另一種方式面對離別。
在采訪中，醫(yī)護人員和患者、家屬達成這樣的共識：既然告別無法避免，那就少一些痛苦，多一些坦然。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，從容地走完最后一程。
明確將安寧療護試點工作納入醫(yī)養(yǎng)結合職責范疇
近年來，我市把發(fā)展安寧療護服務作為滿足群眾多樣化、多層次健康需求的重要方面，以第二批國家級安寧療護試點城市建設為契機，持續(xù)推進安寧療護機構建設，加快培育安寧療護服務隊伍，全市安寧療護工作水平得到了大幅提升。
自國家和省級安寧療護試點工作啟動以來，市衛(wèi)生健康委圍繞“健體系、優(yōu)服務”的總體思路，以數據為支撐、需求為導向、機構為依托，合理布局，持續(xù)用力，高起點謀劃、高品質推進試點工作，逐步建成架構穩(wěn)定、標準規(guī)范、作用明顯的安寧療護服務體系。
我市以健全全生命周期健康服務鏈條為宗旨，以幫助生命終末期患者舒適、安詳、有尊嚴地離世為目標，結合實際，出臺了《蘭州市安寧療護試點工作方案》，明確將安寧療護試點工作納入醫(yī)養(yǎng)結合工作領導小組職責范疇，納入醫(yī)養(yǎng)結合工作整體規(guī)劃。按照“主城區(qū)重點保障、東中西連線布局”的工作思路，確定蘭州市第三人民醫(yī)院為全國安寧療護試點單位，城關區(qū)、西固區(qū)、榆中縣為省級安寧療護試點縣區(qū)，陸續(xù)建成安寧療護病區(qū)5個，設置安寧療護病床57張，落實安寧療護試點經費165萬元。
●記者探訪
安寧療護不是放棄而是關懷
蘭州市第三人民醫(yī)院(蘭州市老年護理院)開辟了10張安寧療護病床。護士長薛紅介紹，有的患者在外院接受治療時被醫(yī)生判斷其疾病無法治愈且生命進入6個月倒計時，會被建議入住安寧療護病房。還有本身在護理院住院的老人到了疾病終末期，也會自然轉入安寧療護病房。
在采訪中記者了解到，安寧療護，并不意味著放棄治療，而是一種臨終關懷，是另一種在生命結束時的積極干預方式。在我市各試點安寧療護病區(qū)，均設有談心室、告別室等，這是考慮到民俗、傳統(tǒng)文化需要，尊重民族習慣，體現人性、人道、關愛的特點，配備滿足家屬告別亡者需要的設施。
據介紹，惡性腫瘤晚期患者60%至80%都伴有疼痛，很多還有腹水、呼吸困難、嘔吐、譫妄(一種急性腦綜合征)、失禁、睡眠障礙等并發(fā)癥。緩解這些不適就是安寧療護的主要任務之一。
副主任醫(yī)師楊江榮告訴記者，腫瘤科強調對抗腫瘤的治療，而安寧療護主張在生命終末期采取一些緩解痛苦的措施，本質上既不刻意延長生命，也不加速死亡�；颊吆图覍倌軌虬踩幻鎸�，是因為他們在入住安寧療護病房時，就明白自己的選擇：不再進行抗腫瘤治療，不再進行各種大型檢查，不再選擇氣管插管、電擊除顫、心肺復蘇等治療、搶救措施，溫和地度過臨終期。
護士安麗分享了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。2023年年底，61歲的王阿姨住進了安寧療護病房，沒有奇跡發(fā)生，幾個月后，她因乳腺癌去世。王阿姨有一個孝順的女兒，她天天陪在母親身邊，寸步不離，積極配合醫(yī)護人員緩解病痛帶給母親的折磨。她尊重母親的意愿，同意不實施任何侵入性搶救措施。在生命的盡頭，在那間陽光充足的病房里，在女兒溫暖的懷抱中，王阿姨忘掉了痛苦和死亡的恐懼，享受著最后一縷陽光，安詳地離開了人世間。
關于安寧療護的故事還有很多。
李爺爺是安寧療護病區(qū)成立后接待的第一位患者。薛紅、安麗和其他同事看著李爺爺從能下床活動到去世，經過了整整一年時間。老人樂觀開朗，盡管聽力不好，但總愛和醫(yī)護人員開玩笑。2020年的一天，九十歲的李爺爺去世了，下班后的安麗知道了這個噩耗難過得哭了一場。都說人與人相處久了會產生感情，為了心中的一份懷念，薛紅、安麗和同事們去華林山送別了李爺爺。
走進康樂醫(yī)院安寧療護病區(qū)，記者看到，這里均為一患一房，病區(qū)配有娛樂、談心、洗浴等空間，布置得比普通病區(qū)溫馨，沒有濃重的消毒水味和人來人往的嘈雜聲。終末期患者大多虛弱、易疲勞，臥床休息是常態(tài)。每位患者都可以有家屬陪床，有的家屬會輕聲與其聊天，有的時不時幫忙按摩一下，有的就靜靜陪伴，在邊兒上看書或休息。
“身體狀態(tài)不好，但心態(tài)不一定不好�！崩夏瓴】谱o士長陳靜給記者講了一個故事。年近五十歲的林先生不幸罹患腮腺癌，手術后，他骨瘦如柴，被醫(yī)生宣告“已沒有治療意義，預期只有三個月生命”。林先生是個心中充滿力量的人，他的樂觀向上感染著每一個人。林先生是不幸的，也是幸運的。他的身邊始終有家人的陪伴，這是莫大的心理撫慰。
“我們提倡家屬陪護，并且盡量做到人性化，因此每個病房配有兩張床，來陪床的家屬除了伙食費自理，不負擔床位費等其他費用。我們不僅要為患者提供安寧療護服務，還要對家屬進行心理支持，舒緩他們長期照顧病人的心力交瘁。這也是為了讓他們安心陪伴自己的親人好好走完最后一程�！崩夏瓴】聘敝魅挝捍鸶嬖V記者，安寧療護十分注重臨終前的人文關懷，針對患者及家屬的心理問題、家庭社會關系、臨終愿望等提供一定幫助。因此，安寧療護團隊里不只有醫(yī)生、護士、護理員，還有社工、心理治療師、志愿者等，共同幫患者完成最后的心愿。
2023年4月，淋巴瘤患者張叔叔由哥哥姐姐送進醫(yī)院，七十多歲的他患病后一直由年邁的哥哥姐姐照顧。他與兒子關系不好，一直沒有聯系，臨終前他想見見兒子。經過一番周折，安寧療護團隊成員聯系上了張叔叔的兒子，通話中告訴了他父親的病情，希望他能來醫(yī)院看望父親。起初，張叔叔的兒子并不情愿，團隊成員曉之以理、動之以情，終于說服他來看望了父親。父子倆說出了深藏多年的心里話，終于和解了。了卻了臨終時的一樁心愿，在入院二十多天后，張叔叔安詳地閉上了雙眼。
安寧療護是一種醫(yī)療選擇，也是一種價值觀選擇，即認為提高生命質量要比沒有價值的生命延長更有意義。其中有個尤為關鍵的原則，那就是一定要尊重患者的意愿。
在采訪中記者獲悉，到終末期，大部分惡性腫瘤患者意識清醒，他們可以說出自己的愿望和訴求。在談心室里，團隊成員分別與患者和家屬溝通，然后他們再坐到一起說出心里話，達成一致。每到此時，患者都是欣然接受不做任何有創(chuàng)搶救措施，他們不愿意自己渾身插滿管道，在痛苦和尊嚴盡失的情況下離開人世。
●記者手記
愿告別不再只有悲傷
發(fā)展安寧療護是一種社會需要。如果更多終末期患者自愿選擇安寧療護，不僅可以為個人和家庭節(jié)約一大筆開支，還有助于避免無價值乃至過度醫(yī)療，將有限的醫(yī)療資源分配給那些有可能治愈的患者，進而促進醫(yī)療系統(tǒng)的高效能發(fā)展。
隨著老齡化社會的日益加劇，惡性腫瘤等難治愈性疾病的發(fā)病率不斷攀升，再加上獨生子女一代的養(yǎng)老任務重，社會對安寧療護的需求愈發(fā)迫切。安寧療護是人生終點更為合理、恰當的選擇。讓安寧療護盡快普及，讓符合條件的人選擇有尊嚴地離開世界，這才是社會應有的共識。
這項由政府主導做大做強的民生事業(yè)，應進一步創(chuàng)新工作思路，因地制宜開展居家安寧療護服務探索，努力提升服務專業(yè)化水平，不僅在緩解疼痛癥狀方面能實用、有效，更要在人文關懷、營養(yǎng)支持、心理慰藉等方面不斷進步，讓生命終末期患者在人生的最后階段有尊嚴、有品質、無痛苦、無遺憾。
蘭州日報社全媒體記者 劉曉芳 文/圖